白华🍃

【巍澜】何处是归途（13）

       清晨的赵庄被挑夫们挑货的“嘿呀嘿呀”声叫醒。沈巍坐在赵老太爷床边，凝视着这个对他有极大恩情的老人。老爷子近几年身子大不如前，这几天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。少年特意给学堂放了几天假，跑到老人家中衣不解带地照顾他。

      “沈巍呀，”老人声音沙哑，像是喉中有一口浓痰，上不去也下不来，“你在咱们赵庄，有六年了吧！”

      “是呀，刚好六年。”

      “十六岁也是个大小伙子了，有没有相好的呀？”

       听到这里，沈巍眼中浮现出赵云澜的脸庞，他脸色绯红，低下头来浅浅一笑，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“那可得抓紧了呀，别听那群小子姑娘嚼舌根，你看，我老头子就是当初不敢追求自己稀罕的姑娘，到头来才会连一个给我送终的人都没有！”

     “怎么会呢先生，”沈巍敛去笑容，“你身子一直很硬朗，这些都只不过是小毛病，过一阵子就会好的。像您这么仁义的人，肯定会长命百岁。”

     “你呀，就是会说话，也就只有你才受得了赵云澜那混小子。孩子，你是打北边来的吧？”

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“北边的人，总离不开唱的，你这孩子来了这么久，愣是没唱过一句，要不，你也给我这老头子唱一段？”

“一字出马一杆枪，韩信领兵去见霸王。

　　霸王逼在乌江死，韩信死在厉未央。

　　写个二字两条龙，王母娘娘显神通。

　　花果高山摆下阵，水帘洞里捉妖精。

　　写一个三字三条街，陈世美求官未回来。

　　家里撇下他的妻，怀抱琵琶又上长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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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

      沈巍哼起这段尘封多年的歌谣。还记得小时候在流庄，村头的老人总能把古时候的英雄串起来唱，引得男女老少都围在他身边听。如今这一晃眼，已是六年。当年唱作古，听作古的人，如今也都纷纷作了古。

       老爷子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，在树上都结起冰溜子的时候，他离开了这个世界，或许，是去寻找那个当年令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了吧。沈巍跪在灵前哭得几次眼前一黑，连饭都吃不下，赵云澜无果，只能在身旁默默守着，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，俯下身去搂紧他，给他留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，充斥着安慰的吻。

       作为赵庄的族老，老太爷活着的时候，没有谁不给他几分面子的，可临了了，肯为他守灵的也就只有沈巍一个，以及始终陪在他身边的赵云澜。

     “先生说，让我好好抓住自己爱的人。”

     “我就在这呢，我不走，我一辈子都陪着你。”赵云澜柔声细语地进行安抚。

     “他始终没问过一句我稀罕的人是谁。他怎么就这么笃定我的这段感情？”

     “他知道我虽然混了点，但是最疼你。老爷子虽然是块木头，可这点事儿吧，他还是能看出来的。你看他那样子，走的时候肯定没有痛苦。先吃点东西好不好？”沈巍一边抽泣着，一边接过了赵云澜手中的饼子。

       趁男人正歇着，沈巍悄悄往城里跑了一趟，老爷子生前就吃着百家饭，如今到了下面，也该享享福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径直往城里最大的扎彩铺子走去，那里师傅的手是最巧的。栩栩如生的纸马，好像只要给它安上一个心脏，它便能跑向远方，还有端茶倒水的纸人丫鬟，带着西洋眼镜的管家，活人的世界里有什么，到了地下，这些也都有。沈巍用自己的私房给老爷子买了些金元宝和聚宝盆，这些钱财，或许能让老爷子在地下过得比活着的时候更好些吧。

     “沈巍？”在他正准备掏钱结账的时候，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。

黑体字部分源于王安忆《小鲍庄》